“中國北斗”閃耀星空
——對話北斗運控應用系統副總指揮周建華
■解放軍報記者 賀逸舒 安普忠
周建華正在與同事討論問題。照片由采訪單位提供
晴朗的夜，當你仰望天空，總能看到一組特別的星星。它們的排列像一柄勺子一樣均勻分布——人們稱之為北斗七星。古代，人們通過北斗七星的“斗口”定方向，“斗柄”定季節。
今天，在我們看不見的太空，也有一組“星星”為我們指明方向。它們和北斗七星有一個共同的美麗的名字——北斗。
2020年7月31日，習主席向世界宣布，北斗三號全球衛星導航系統正式開通。中國北斗開始以全新姿態閃耀世界。
中國的北斗，也是世界的北斗，更是一流的北斗。如今，北斗衛星導航系統已成為面向全球用戶提供全天候、全天時、高精度定位、導航與授時服務的重要新型基礎設施。北斗正在深刻改變著人們的生產生活方式，成為經濟社會發展的時空基石，為衛星導航系統更好服務全球、造福人類貢獻中國智慧和力量。
“遙遠的你，離我這樣近”
記者：說起北斗，總會有人問，北斗到底在哪兒？究竟怎么用？
周建華：北斗是一個從開始就注定要走進尋常百姓家的“國之重器”。曾有網友發帖這樣評價北斗——“遙遠的你，離我這樣近”，就很形象地說明了這個問題。
從物理上說，北斗確實離我們很遠。北斗系統由一個空間星座和地面系統構成，空間段的衛星距地面最遠的有三萬五千多公里。因為“站”得高，所以“看”得遠。北斗三號的30顆衛星組成的星座，可以服務全球用戶，滿足用戶多樣化需求。
從使用上說，北斗又離我們很近?，F在，北斗已經廣泛應用于交通運輸、農林漁業、水文監測、氣象測報、通信授時、電力調度、救災減災、公共安全等領域?；诒倍废到y的導航服務已廣泛進入中國大眾消費、共享經濟和民生領域。大家日常使用的智能手機，大都支持北斗衛星導航定位。北斗地基增強功能可向用戶提供實時米級、分米級、厘米級或者事后毫米級的高精度定位，時下熱門的車道級導航也正在試點運用。如今，支持“北斗+5G”的無人配送車已經走入日常生活，可以為我們提供快遞和外賣配送服務。
“民族的才是世界的，我們要走自己的路”
記者：我們都知道，北斗是一個龐大的工程。北斗人奮斗了26年，30余萬名科研人員聚力攻關，才有了今天的北斗。那么，幾代北斗人是如何共同托舉中國星座閃耀星空的？
周建華：“自主創新、開放融合、萬眾一心、追求卓越”這十六字新時代北斗精神，是幾代北斗人傳承至今的寶貴財富，也是北斗能取得舉世矚目成果的制勝法寶。
1994年，國家做出重大戰略決策，要研制發展中國獨立自主的北斗衛星導航系統。那時候條件非常艱苦——首先是缺技術，國外的GPS系統已經建成多年，而國內缺少相應的技術積累，一切都得從零開始；其次是缺經費，當時國家改革開放時間不長，各個地方都要用錢，北斗項目啟動之初資金匱乏；還有就是缺人才，籌建初期僅有被稱為“十八棵青松”的18名技術人員，雖然后面陸陸續續有不少新同志加入，但是由于當時國內高校沒有衛星導航專業學科，多數都是半路出家、從頭學起。剛成立的籌建辦可以用“上無片瓦，下無寸土，身無分文”來形容，是地地道道的“一無所有”。我們就是在這樣一窮二白的基礎上，迎難而上、敢打硬仗，成就了一流的中國北斗，也給世界貢獻了中國方案。
那時候，80多歲高齡的陳芳允院士，每天都在思考怎樣用最低的代價建成北斗，用什么技術體制、天地應該怎樣協同最穩妥。他常常鼓勵年輕人放開手腳大膽創新，一有新想法，就讓我們去他家討論。陳芳允院士的家里非常簡陋，我們坐在簡易的桌椅旁，有時候一討論就是大半天。他經常跟我們說：“民族的才是世界的，我們要走自己的路?！边@句話，我猶記在心。
后來，“北斗一號”只用兩顆星，創建了覆蓋范圍最大、定位報告響應最快的衛星定位系統，首次定位時間至今領先世界?！氨倍芬惶枴敝笱兄啤氨倍范枴睍r，我們在星基增強、精密定位服務一體化方面實現了創新跨越發展。北斗三號又在星間鏈路方面走在全球前面，服務模式更加全面。我想，正是在北斗精神指引下，一代代北斗人把國家導航事業不斷推向前進。
把“中國精度”鐫刻在太空
記者：習主席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5次提到“科技自立自強”。您覺得，自主創新對北斗研制來說有多重要？
周建華：新時代北斗精神的基本內涵，第一條就是自主創新?？梢哉f，自主創新是北斗的命脈。北斗建設初期，我國受到西方嚴密技術封鎖。在這樣的形勢下，陳芳允院士提出了利用兩顆地球同步軌道衛星開展雙星定位的設想，這本身就是一種原理層面上的創新。經過長期論證，我們團隊提出了“立足自主創新，跳躍式趕超”的建設思路。這是條“小步快走、分段跨越”的路，它與GPS一步到位的建設路線是截然不同的，也是符合中國國情的?，F在回過頭來看，這么復雜的大工程，我們沒有走什么彎路，其實就是因為當初沒有照抄國外的經驗，而是堅持了自主創新的道路。
記者：北斗系統一直秉持著“中國的北斗、世界的北斗、一流的北斗”發展理念，致力于服務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您覺得目前北斗在世界上有著怎樣的地位？
周建華：北斗是世界上唯一包含雙向有源和單向接收兩種定位技術體制的衛星導航系統，擁有其他導航系統沒有的短報文功能，北斗用戶既能定位又能向外發送短信。這是北斗對世界導航系統的貢獻。
北斗是世界上首個集“基本導航、星基增強、精密定位”三位一體的衛星導航系統，除了基本導航功能外，提供星基增強完好性服務，率先實現了分米級的精密定位功能。
北斗是世界上最先實現全星座三頻導航定位服務的衛星導航系統，可為用戶實時高精度快速厘米級定位提供有效支撐。北斗是聯合國全球衛星導航系統國際委員會認定的全球衛星導航系統四大核心供應商之一。目前，北斗躋身國際海事組織、國際搜救衛生組織，在國際事務中發揮越來越重要的作用。
北斗服務世界，應用賦能未來
記者：如今，北斗全球組網已經完成。那么北斗的未來指向何方？
周建華：北斗三號的建成，使我國擁有了世界一流的衛星導航系統，但這只是我們的一個新起點?，F在我們正在開展下一代北斗衛星導航系統導航通信融合、低軌增強等深化研究和技術攻關，推動構建更加泛在、更加融合、更加智能的國家綜合定位導航授時（PNT）體系，為全球更多用戶提供精準可靠的衛星導航服務，真正實現在導航授時領域的從追趕到領跑，從比肩到超越。
記者：曾看過您寫的一首《采桑子·北斗緣》。除了工作，北斗對于您來說還意味著什么？
周建華：北斗籌建之初，我放棄了學校的工作，選擇投身北斗事業。幾十年過去了，我從沒有后悔過當初的選擇，正如我在詩作中所說，“四十年前結星緣，雄心少年，癡心壯年，只為北斗指人間”。如今，北斗對我來說已經不再僅僅是一份工作，它是我的事業，是我精心養育的孩子?？粗⒆右惶焯扉L大，對我而言，本身就是一件無比幸福的事。使命因艱巨而光榮，生命因奮斗而精彩，我慶幸自己有機會參與北斗這一偉大的事業，并做出了自己的貢獻。我將繼續砥礪前行，為我國衛星導航事業的發展再立新功！
文字整理：靳舒馨、王 斌
圖表由采訪單位提供
